我们是坠入平凡爱河的《同级生》
说来惭愧,虽为 BL 漫画爱好者,但笔者此前在“盛名恐惧”的影响下并未拜读过中村明日美子老师的作品,自然也并没有观看中村老师原作的同名剧场版动画《同级生》的想法,若不是“不小心”吃了安利恐怕就要错过这部着实优秀的作品了吧。(编者注:以下若非特别说明,《同级生》均优先指代剧场版动画)
优秀“日常感”的塑造
《同级生》的故事情节本身已经有了相当强烈的日常戏码属性,因此,舒适而优秀的“日常感”如何被刻画就成为了关键。
最首要的一点是以多镜头表现丰富的细节。原作漫画中,大量生活细节由于格子、分镜的限制被压缩得太死,日常感存在稍显薄弱,进而也导致了漫画进展的急促与喧闹;动画的做法则不同,主创们通过更细致的镜头扩充了漫画表现有限的部分,细节在更多的镜头中逐步推进,在提升画面层次的同时也为观众放缓了欣赏节奏,丰富了对应的感染力。
以动画开篇部分,男主角草壁跑回去拿便当盒的段落为例:
作为对比,漫画中该段落地表现如下:
原作漫画中,草壁跑回去这个过程的叙述只花了两格(还放在了不起眼的位置),而接下来就直接转入关键剧情的发端,如此转接实在有点唐突,而类似的急促处理在漫画中出现率还并不低;动画版《同级生》则将草壁跑回去的过程完整展现了出来,几个镜头也多显静谧,给人以“逐渐接近”之感,为接下来一见钟情的那一瞬间做了足够的铺垫。而除了此处,动画还在更多的桥段应用了这样的处理方法。顺便多说一句,此段草壁的跑步姿态画得非常好看,笔者相当喜欢。
《同级生》另一个特色是大量使用中远景的分镜设计。稍加统计就能发现,中远景镜头的在本片中的应用比例非常大,这也是适合本片这个特定环境的做法。相较于压迫感强烈的特写镜头,中远景能收入更多环境和人物的空间位置关系,有力增加画面层次感,创造距离空间的同时强制放慢了节奏。
本片美术监督中村千惠子主导的背景绘制清新、淡雅、细致,有力展现了日常镜头的亲切感,能吸引观众的目光,但独特的艺术风格也令背景不至于喧宾夺主,充实了精致中远景分镜的同时仍能将人物置于画面重心。
最后,不能忘了本片恰到好处的时长、节奏控制。与漫画原作相比,本片几乎未在故事情节上做改动,但体裁的变化却能给观众截然不同的感受,这显然得益于动画主创们精心把控的推进节奏。动画片长虽然仅有 60 分钟,《同级生》仍然悠哉游哉地讲述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可以说是充分用好了每一分钟:目光相接、触碰、接吻,适当的节点刻意拉长些许,情感缓慢流淌却也绝不显得拖沓。
因为节奏好而被从漫画沿用的“单元剧”设置也为这一点立下了汉马功劳。全片由四个单元剧串联组成,按故事发生时间排序,中间相接的地方都恰是主角两人感情更进一步的转折点。
在剧场版动画中应用单元剧这样的故事组织方式其实有其取巧的一面,因为这一做法能帮助快速理清制作头绪或是分头行动,集中精力针对每一个子段落之后再将它们串在一起。当然了,这样的做法自然也有其缺陷,能不能给予如此分段充分的意义以及同样流畅的观影体验,还得看动画制作人员的点子够不够妙。
具体到《同级生》,单元剧的尝试效果出彩:在感情变化的关键节点插入一段告一段落的空白,既做适当停顿又留出了短而精辟的余韵之味,给了观众回味的时间;四个单元的时长逐步增加,十分巧妙地向观众传达了主角两人感情逐渐加深的印象,使得如此划分具备了演出的意义。
《同级生》的优秀内核
一部优秀的作品除了要将故事讲好,有没有优秀的内核也显得非常关键。
本片有一个很大的标签,就是 BL(Boy's Love)。
时下诸多的 BL 作品中,都习惯反复、刻意强调“同性恋者”这样一个主题,常会使用由此引发的两性间冲突来推进故事剧情,甚至直接以其为中心铺开讨论。仔细看一下每年的“ちるちるBLアワード”(编者注:每年评选一度的日本著名 BL 商业作品评选榜单,官方网站),我对榜上有名的作品一般有四种标签备选:
- 以黄暴元素乃至纯色情为卖点的爽剧;
- 讨论同性恋者现实,表现同性恋者的处境、心理的探讨类作品;
- 好好讲有趣的爱情故事的作品;
- 本为其他类型却强行套上 BL 的标签而变得不知所云的作品。
笔者并不太喜欢第 2、4 类作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宝井理人创作的《Ten Count》:这就是一部定位奇怪的作品,它过分解读了男主角的心理,以色情场面弥补 BL 元素的不足,还很不识相地加入了某些女性角色来制造“麻烦”,读来更像是一部不高明的自我成长、现实探讨类的青年漫画,而非 BL 故事。
而回到《同级生》上,我们则能看出饶有趣味的一点:对比来看,原作漫画是有在强调与这些标签相关的问题,但动画却很明显没有往那种方向去做。一个显眼的证据是,动画删除了原作第三章,该章讲述了剧中角色原老师的恋情,是相对聚焦现实问题的一章,全片对于这个敏感问题只是略微提了几句,且都轻描淡写。整片看下来可以发现,片子的重心并不在 BL 上,主创未对“同性恋者”与“BL”的标签大量着墨。另外,删除第三章也排除了原老师过多的戏份,避免了节外生枝。
“同性恋者”本身是一个现实问题,讨论也无可厚非,但本片为何选择不去讨论这种问题呢?我个人的理解是,一部确确实实在讲同性恋者情感的作品中掺入针对“同性恋者”的刻意探讨,显得非常庸俗而做作,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区别对待”了。一再强调这个问题,只会让读者更深地感受到差异。因为“另类”而展开讨论,这难道不是一种顽固的偏见吗?异性恋者根本不会有这种考虑。
任何探讨“区别”话题的作品不可避免地跟了这个社会的风,这与讲了什么故事已经脱离了关系;反观本片,则几乎完全回避了这类话题,顺带还砍掉了原作中保留的那部分。这就是《同级生》不俗而珍贵地内核:不要博眼球、飞上风口浪尖的所谓深度片,要的是两个普通人认认真真的爱情故事;抛弃义愤填膺的呛声,内化到浑然天成,这才是对于“爱情无关性别”的大气诠释。
《同级生》回避了烂大街的现实问题探讨,一方面避免了类型 BL 作品般的流俗,另一方面也尽力保证了观众不在观看过程中突然出戏。抛去 BL 这个标签,本片讲的就是一个略显复古、少女漫画风格的恋爱故事:平凡的高中生恋情,类似“你是最重要的”这样看似孩子气却感人的约定,偶尔还会有点小吵小闹,每个情节都会让人对恋爱产生向往,感叹恋爱的美好。此外,《同级生》舍弃了对现实问题的讨论,将全片置于一种梦幻中,与观众拉开距离的同时也让人能更好享受情节本身带来的快感。
动画制作人员拥有非常清醒的头脑,这次要做的是以陪伴关系为核心的爱情动画,从始至终的清晰目标与高效执行最终导向了《同级生》这样一部动画佳作。笔者认为,并非说内涵深刻、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品就不如纯粹讲述爱情好,类型片本无高低之分,内涵与社会责任感并不会为影片本身带来更多的好处,而简单的故事也绝非低人一等,核心命题在于:一部爱情片,不需要上文种种“政治正确”的元素来“贴金”。
有人说,《同级生》是小众取向,笔者绝不赞同,因为它的目标受众绝不只“腐女”,而是为“爱情”这一情感欣喜的任何人。本片的目的其实相当清楚,就是以原作为框架,讲一个纯爱故事,描绘一种美,仅此而已。这就是对美好爱情的赞美,就是一个轻松愉快、还让人很留恋的平凡故事。